一朵鲜花

这两天心里很不平静。在财新网上看到一些时事评论。虽然所评论的那些事情都是一直关注着的，但是被作者的情绪所带动，义愤填膺，甚至冲动得老泪纵横。又看甘肃幼儿园校车事故报道，作为母亲，感情彻底崩溃了。

我上学前班和小学7年，是每天用双腿量过去的。班里属我家最远。一趟得40分钟吧。晨读7点开始，8点结束。我从来都没有完整的上过晨读。家里就父亲有块手表，母亲还没有教我识它。每天早上自然醒来，太阳已经挂在树梢，母亲却总是笑眯眯的招呼吃我们吃早饭。等我们疯跑到学校后面的池塘边上，会有严厉的段老师在那守株待兔，他大声地吼我们，嗓子像放鞭炮，就有旁边的女老师心疼的劝：别着急别着急；段老师您别这样......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，贴墙根溜到座位，放下书包，却瞅见板凳旁边老师的双脚......在起床这件事上深深怀疑母亲的居心。终于有一天上午，睁眼一看，瓢泼大雨，一家人都起晚了，太晚了。（阴雨天，睡觉日。）而灶台里做早饭的火还没点着。看见母亲拿着火钳似笑非笑，那一刻觉得自尊心严重受挫，一股怒火从裤管直冲脑门。我拎起书包，冲进雨中，边跑边哭。那是夏天，身上一件单衣，片刻湿透，还是不解气。我知道母亲在后面追，我就是要把她甩远，不爽她可以回去。在一脚踏进校门的时刻，我就两个人堵住了，前面班主任，后面妈。厕所角落里，我被掴了两耳光，换上干衣服。日后，再也没有迟到过。每天清早被叫起，包括周日，早起洒扫庭除，摘西红柿，打水，喂养六畜。

初中要到镇上住校，很远的地方。得坐父亲的自行车穿过山路十八弯到有柏油路的地方，乘坐公共汽车，10分钟的路程。车票5毛钱。那时候我每个星期的零花钱是5块钱。往返路费花掉1块，剩下四块钱往往原封不动的返还给父母。每周带几套衣服，中间换下来的脏衣服不用洗，周末带回家母亲洗。我们很多同学连5毛钱的公交车也舍不得花，都是家长踩人力两轮车来学校接送的。那个时候没有所谓的摩托车和小轿车。等初三开始补课的时候，我们往往两周或者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。生活很苦。但是那时候我家境殷实，父母体贴细心，经常让邻居家的弟妹们给我带包裹来，打开一看：水果、炒菜、衣服......把同学羡慕得心痛。所以当有一次全校师生集体食物中毒的时候，我幸免于难。原因是食堂拿装汽油的油桶盛食用油（大概是地沟油吧）炒菜。十几岁的孩子们，普遍营养不良。在同学里面，我的脸还算是圆的，虽然没有血色。

高中，要坐1小时的汽车到市里。1个月回家一次。我发现自己晕车，上车必吐。有一次距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，交叉路口，看见一群人簇拥一辆救护车，有个女人抱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，手里拎着一只小鞋，边跑边哭。市一医在不远处。那个医院后来我去过。舅舅拿摩托车送我到车站，下摩托时，我穿裙子的腿碰到了烧得滚烫的银色烟囱，顿时有猪肉烧焦的糊味，低头看见小腿内侧红了巴掌大的一块。没跟舅舅讲（他忙里抽闲送我一趟已经十分难得），咬牙坚持到学校的时候，一个巨大的水泡吊在小腿上，巨痛。一医的外科医生拿钳子把水泡挑破，撕皮，上药。发肤之痛，在我17岁的时候品尝到。

等上大学的时候，是要花17小时的时间坐火车，从南往北。大一到学校报到，所有的同学都有人送。我一个人，扛着两个麻袋，装着高三的所有教材（通知书上说了，到校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入学考试。）和两件衣服。火车上吐了一夜。下了火车转校车，继续吐。到达学校主楼广场，我靠在麻袋上两眼昏花，等有精力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四周已经没有一个人。所有的新生都被师兄或者老乡帮忙办完手续送到宿舍去了。我身上全是污秽，披头散发，完完全全一个村姑。

从小无车可乘；每次都想逃票；晕车想抢个座；无座的时候吐到别人的脚上；因为害怕乘车而不愿意回家；坐自行车的时候不认识汽车，坐汽车的时候不认识火车，坐火车的时候不认识飞机，这都不是我的错，不是智商的错。不疼的时候不去医院，不撞南墙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边界，这也不是我的错，不是智商的错。

而几岁，十几岁的时光，我，觉得，挺幸福。